“将军,要不咱们撤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座城原本就不是你的根据地,实在不必为了守城再搭上弟兄们的性命了。”周德兴犹豫地建议道,朱文正立刻驳斥了他:“我们撤走了,那这城中的百姓怎么办!”他在此城中居住了这许多年了,母亲家的亲人也都在这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父老被匪徒肆虐。
“不能走。”朱元璋也这样说道,听他这样说,朱文正松了一口气,汤和也露出认同的表情。他最重情意,这些日子与城中百姓已有了些感情,不愿让百姓落在悍匪手中受苦。
“将军,咱们打不过留在这里也是白白牺牲,你可不要因着妇人之仁搭进去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兵马。”周德兴苦劝道,他略一算伤亡比便知道再这样打下去结果也只是城被攻破,士卒皆死。到时候城中一样要遭难,何必再将自己这一支军队搭进去。
朱元璋正在脑中设想着一套套的方案,又自己一个个推翻,听了周德兴的话也不能不理睬,只能摁着自己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说道:“我不是妇人之仁,只是这一仗我们有打的必要。”他见众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解释道:“这些悍匪确实每一个都很强,但若与朝廷的正规军比起来怕是还是不如。我们既然有大志,以后必然就会遇上比他们更强的敌人,怎么能在这时对匪徒露怯。”
“将军是想要用这些匪徒练兵?”周德兴问道。
朱元璋点点头不再说话,匪徒人数比他们少许多,是个难得的可以练兵的机会,只有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士卒才是好的士兵。现在若是能将士兵们的军心激励起来,倚仗着守城的优势未必会丢了这座城。他既然已经冷静下来,这次就不会再冒进,只需鼓舞了军心,便不至于大败。
但他所思虑的是如何取胜。
只防守着是无法取胜的,但拼杀又拼不过,朱元璋略微有些焦躁了,若是真没法大胜这些匪徒一场,怕是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也会动摇,军心再无法凝固如从前。
“师弟既然这样说,那我们没有意见,你有什么计划便说出来吧,我们一定听命。”赵普胜看出他的焦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朱元璋被他安抚得稍稍好受了些,至少自己的这些弟兄们没有因为这一败便怪罪了自己先前的冒进。
“不如,将这些匪徒引进城中我们与他们在街道小巷打游击?”周德兴的建议朱元璋先前已经设想过了,只是对方的机动性比他们强了不少,打巷战得不偿失,还白白让城中百姓受苦。因此他否决了。
“你们先去看看死伤的士兵们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想一想。”他依然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吐出一口气双手捂住脸。众人知道他此时怕是为了想出谋划绞尽脑汁,也就不再打扰他,离开了房中,去安抚伤病残将了。
屋中只剩了朱元璋,他有些疲累得问姜妍:“你觉得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不懂兵法军事的......”姜妍有些无奈,她又不是军校出身,哪里能懂这个。可朱元璋却知道姜妍对一些事的见解其实就是军事,只是她不自知只以为是普通的故事:“无妨,你觉得防守城池的军队该如何取胜说与我听听,让我能多条思路。”
“守城啊......”姜妍将自己脑子里记着的所有相关课外书和电视剧全部过了一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我记着的所有守军都是拖着等援军来的,两边包剿得胜。但你根本没有援军可等,没有加入白莲教也无法向附近城中白莲教求救,即便求救了怕是也晚了。我实在不知道你这该如何取胜。”
“援军?”朱元璋念叨了这个词好几遍,总感觉似乎已经有了头绪,却没法将它从一堆乱麻中翻找出来,又听姜妍说道:“是啊,城内守军与援军可以包饺子似的把攻城士兵全吞下的。”
朱元璋听了她这话灵光一闪——关键点不是援军,而是包剿,他欣喜地站起身,捧着姜妍就亲了一口:“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姜妍猝不及防被他亲了这一下,虽说身为一只碗都被朱元璋舔了不知多少遍早该习惯了,但这一亲还是让她稍稍有些害臊:“你想出了什么主意,我没觉得自己说出了个办法啊。”
“没有援军,我便自己创造一支援军出来。”朱元璋笑弯了眼,心中已有了决策。
一个时辰后,集结完毕的匪徒再次发起攻势。朱元璋也已经鼓舞了自己军中士气,向他们说,他们既然有安天下的心思,便应该不惧死亡,匪徒尚且会因为些粮食财物悍不畏死,他们这些有心中理念的更该向死而生。
又说了一些类似百姓希望,名垂青史,胜后会按功绩封赏的话,军心算是被救了回来。
朱元璋规划各城门守军的时候也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侄子朱文正是个算数上的奇才,将有战斗能力的士兵们全部规划完,每个城门都有了能守住一时攻击的兵力后,还空余出来了二百人可以让他带着四处支援。
没有攻城器械,轰开城门并不简单,因此匪首特意将手下分散得较开,攻打个个城门,以此避开朱元璋为数不多的弓兵射击,减少些伤亡。两百个弓兵,集中一处才有杀伤力,分散开了就不痛不痒了。若是朱元璋真将弓兵集中一处了,别的门也就好打了。
他们的攻势很强,朱元璋也坚定地守住了城,只是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处城门会被攻开,到时候匪徒们杀进城去,便又是肆意冲杀的局面了。
匪首尚在得意于自己的才智,带着跟着自己的这一支二百人奋力攻城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怎么可能有援军来这里救援?自己攻城的计划是瞒着进行的,兵临城下才叫朱元璋知道的,哪怕朱元璋真有援军可叫,只这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就有人到了!
听了这喊杀声朱元璋露出微笑,他早早派出赵普胜领了一千人从城后绕路包到这些悍匪的后方去。这些匪徒也果然如他所料分兵在各个城门攻城了,四个城门,每个门有两百多个匪徒,他的守军则每个城门有将近五百人,再加上四处救援与赵普胜相呼应的二百人,便是七百守军。
一千七百人对上两百人,这样的倍数差,更是两面夹击,任凭匪徒单人素质再强也受不住。就这么一个门一个门的吞吃过来,只要吃下一股匪兵,先前守城的兵力便都可以去下个城门支援,取得胜利更加简单。
这一仗,胜了!
第二十二章
这一仗朱元璋的部队收获不少,缴获的武器甲胄足以让军中将士在沙场上再战时战斗力拔高一截。而真切见过了鲜血拼杀之后,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坚毅了一些,人也沉默了许多,不再总是把理想空谈于嘴上,跟随将领们训练却都格外用心了。
特别是因着朱元璋的谋划,部队损失极小,吞吃下了先前让士卒们心生恐惧的匪兵们,一场大胜让军心从低谷重新攀登至了高峰,士卒们对朱元璋这个统帅也是百分百的信服了。
此时再要作战,即便是如同先前一样出城与匪徒作敌,也不会那样狼狈撤退了。
只不过军中伤兵有些多,要是现在便离开,不利于伤兵伤势恢复。朱元璋只能将离开濠州赶赴滁州的计划拖一拖,让士兵们休养生息一阵,恢复恢复元气。
就在他们准备拔营离开的前几天,又有一拨青年来投。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他们领头的那个俊秀青年非要见一见朱元璋,让负责统计新投士卒的周德兴有些头疼:“将军他事务繁多,没法一个个见你们的,你好好干,能干到总旗的职位,就能见到将军与他交谈了。”
“你就让我见一见他吧,我们同旁的来投奔的人是不同的,我们......”领头者话未说完,话语便被其余听周德兴拒绝了而不满的青年话语所淹没,顿时场面便有些混乱了。周德兴被这嘈杂声烦的头疼,但他一个文人又压不下这许多青壮年,只能任由他们吵闹着。
汤和与赵普胜正训练结束准备去休息,听了这吵闹声便寻踪而来,赵普胜见这征兵处混乱得不成样子,当即便拿出自己平时练兵时的威严喊了一声:“都闭上嘴。”他中气足,声音大,竟真的镇住了这许多喋喋不休的青年们。
“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你们是来投入我军中的还是来捣乱的?”赵普胜话中带了几分怒气,整个人如同一只发怒了的狮子,一时竟然无人敢应答。还是先前那个领头的青年拨开人群走到赵普胜的面前向他拜了一拜道:“我们是真心来投军的,只是我想见一见统帅。我听他是姓朱,是咱们濠州本地人,年龄也和我的旧友相合。我与旧友多年没见了,想要见见统帅看是不是他。”
“你......”赵普胜刚要说话就被汤和拦了,他走到青年面前,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你且看看还认不认识我?”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青年就是徐达,虽然面容变化了许多,但他依然辨识的出来。---徐达带领而来的人中也有许多他熟悉的面孔,都是曾经在一条街上与他厮混的少年。
徐达与他满是笑意的眼对上,立时便反应过来:“汤哥!汤哥你原来和朱哥在一块,你两都好好的!”他说着便拽住了汤和的胳膊,冲着身后许多人喊道:“是汤和汤哥啊!他也没出事,他也是义军!”
“好小子,原本萝卜似的个子,如今倒是快跟我一般高了。”汤和紧紧拥抱了一下徐达:“你放心,如今元璋是统帅,一定会封你一个总旗当的!”
“元璋是朱哥如今的名字?”
“是呢,他本事大着呢,前些日子才出奇招带我们打了个胜仗。”
徐达咧着嘴笑了笑道:“那我还是不当总旗了,从小兵做起就行了。”汤和愣了愣,不意徐达会这么说,问道:“怎么了,做总旗不比做小兵好吗,手下可以管着许多人呢。”
汤和想不明白,徐达却是个明白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道:“我初来乍到有没有什么功劳,年岁又小没有资历,要是朱哥真封了我当总旗,别人肯定会说朱哥任人唯亲的。平白让朱哥担上这么个恶名没必要,总归我自己有本事可以凭自己功劳升上去,因着是朱哥故交就做总旗实在不大好。”
他这话说出口,汤和与赵普胜都是一脸茫然,汤和听他说完才愣愣地点头觉得是这么回事,若是徐达真一来就被封了总旗,手下士卒不知要怎么议论呢。周德兴听了他这话却是一脸惊喜,没想到这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伙子觉悟有这么高,是他们如今队伍里难得的可造之材,连忙走上前对徐达说:“总旗你现在当不得,小旗却是可以的。”
“不会和规矩不合吧。”徐达依然是一副要是为难就不必了的样子,他自信自己有实力能凭军功升上去,不想走故交这个后门。
“当然合规矩”周德兴哈哈笑道:“你带着乡中众人来投也是一份功劳,当个治下十人的小旗没人能说闲话。”
听他这样说徐达才点点头,做个小旗总比做小兵得军功快些,也就不再推脱,向周德兴道了谢又转身跟汤和问道:“汤哥,朱哥现在有空见一见我吗,自从他去了香樟庙我就再也没和他见过了,想他想得紧。”
汤和正和一群从前的兄弟一个个拥抱着叙情呢,汤家遭变时人人都为汤家忿忿却不能有作为,只更担忧奔逃在外的汤和,眼下见他过得好,都放了心。汤和听了徐达的问话朗声道:“他今日应该是在房中整理这几日得的消息,倒也不忙。老赵,帮我个忙,带我这个小兄弟去见下元璋,我这还有许多兄弟要说话,脱不开身。”
赵普胜应了,领着徐达往朱元璋居住的屋子走。他也觉得徐达是个颇明事理的,又是朱元璋的旧故,有心亲近一番,就开始与他说刚刚那场胜仗的事情,说得徐达对朱元璋的崇敬之情越发深厚。他原本就知道朱元璋厉害,听了朱元璋别出心裁的谋划更觉得朱元璋与自己这些人不同,果然是义军所说的天命之人。与朱元璋这样的人一同成长起来,他颇有一种自豪之情。
见朱元璋的房门是关着的,赵普胜没有冒然推开门,怕突然惊了朱元璋的思路,轻轻扣门问道:“师弟,你有时间吗?”
朱元璋正与姜妍说着话呢,他这些日子一边帮着姜妍回忆她记忆中几年后局势的变化,心中好有个参考,一边与姜妍探讨水军的练法。这也是他的优势,他自然要善加利用的。正听姜妍说完三国周瑜草船借箭与黄盖配合火烧连环船的故事,就听见了赵普胜的敲门声,停下了思索答道:“你进来吧,我现在不忙。”
姜妍见有人来了便也不再说话。
“这位是?”见赵普胜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朱元璋有些奇怪,定睛一看却立刻认出了徐达。七年间的艰难困苦改变了朱元璋许多,却没有改变徐达多少,他个子高了许多,却依然是那个跟在朱元璋与汤和身后的那个讨喜的小跟班的模样,笑一笑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故友相见,人生一大乐事。
赵普胜见二人都欣喜不已,也就不再打扰,告辞离去了。
朱元璋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比划了一下徐达的身高道:“看你如今模样我才算安了心,徐婶他们都还好吧。”饥荒的时候徐达家也曾经接济过朱元璋一家,只是他家也不富裕,实在帮衬不上,朱家最后还是在天灾中毁了。但他们这份心意朱元璋是感激至今的。
“好,都好,如今渐渐有了雨水,田地里有了收成。虽说日子依然不好过,但总归不会再饿死人了。”熬过了饥荒与瘟疫的乡人如今已经不敢再指望更多,只要能活着便满足了。只是徐达却不大愿意再看家人受官府欺压,反抗了官府几次都没有好结果,听说有一支治军严明的义军来了濠州,便带着乡中年岁相仿同有此心意的青年们来投。
朱元璋又向他问了许多乡间的事情,回忆了一阵曾经美好的过往,才拍着他的肩膀带些歉意的道:“你来投奔我我十分高兴,只是怕是不能你一来便封你高位,盼你不要心中难受才好。汤和是带着千人队伍为我拉开阵势的,因此我封了他百户。其余人则都各有功劳,领了总旗的职。我不能只因你是我故旧就直接封你,要不然会引起士卒不满,军中非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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