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像费了很大气力才挣脱出一点理智,哑声问,“疼不疼?”
西辞在方才顾浔那个疯狂的吻下迷失了,锁骨旁边位置传出的酥麻触感直蹿到心间,他觉得自己彻底乱了……
西辞缓了片刻,声音有些哑,“……不疼。”
“疼的。”顾浔指尖又想碰上去,却在西辞腰间位置偏了偏,轻轻拢过他的衣衫,替他整整齐齐重新穿戴好,他哑声问,“清陵……和他有关吗?”
“……或许。”西辞记不得了,只感觉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画面被强制带起,挣扎着,却看不清楚。
西辞略微朦胧的眼神从方才的激烈里渐渐聚焦,他仰头看着顾浔,努力保持着一贯平和的样子,眉头却轻轻蹙着,“小浔,借我点时间……容我想清楚。”
梦境里的时间不长,西辞却觉得过得比过去的千年时间更让人沉溺。他几乎快接受与顾浔在一起那种心间会跳动的岁月时,过往却剖开了一道口子,告诉他,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你或许还有要等的人。
顾浔沉默了许久,替西辞把腰带系了好几遍,才缓缓开口,“若我不借呢?你方才答应了,你是我的。你不想他好不好?他都死了!你忘了……好不好?”
西辞看着顾浔泛红的瞳孔里似乎马上要涌出来的情绪,嘴唇动动,话还未说出口,顾浔苦笑两声接到,“都经历过了……怎么能忘了呢?若你的清陵真是为他建的,墓碑真是为他立的,婚书也真是为他刻的……”那你该多喜欢他啊。
“算了,我借。你慢慢想,最好想不起来,最好忘了。若……”还是记得,顾浔能怎么办呢?
顾浔抬手覆上西辞脸颊,替他抚开微蹙的眉头,垂着的眼里有无限柔情,“哥哥,我早就想胡作非为了。”
这次,他想他是说真的了。
两人之前的气氛莫名变得微妙了许多,仿佛这场梦境换了主题,变成了两个人之间各怀心事的拉据。
燕无的故事变成了背景,顾浔只死盯着黑袍子出现的每个画面。
黑袍子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坏得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他残忍,不择手段,除了西辞,人命在他眼里仿佛只是尘沙一样的玩具。
他几乎将燕无千刀万刮,却又不让他死去,他养了一群蛊虫喂养的怪物,比帝王的影卫还忠诚。
西辞怎么会喜欢他呢?可顾浔却没信心否认。梦境里只能看到燕无出现的画面,那黑袍子果真未在西辞面前再动过手。
顾浔这才发现,为何泱泱中州会那么快濒临灭国——这人几乎掌握了中州的命脉,仙师和帝王,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他维持着中州的安好,不过是怕西辞生气。
不过藏得再好的秘密也有暴露的一天。
燕无当了那疯子的药人。在暗无天日的太息台关了三年。
再次出来时,便是太息台那疯子疯了,逼死丞相,逼王退位,中州大乱。燕无联系西临的兵打算趁乱灭了中州,谁知道那疯子把自己炼成个只会听他话的傀儡。
其实疯子不常杀人,听说他是因为和谁吵架了,生气起来,就灭了一个国。
西临最先来犯,带兵的是楚喻。
燕无怎么也没想到,终有一日,他会与楚喻刀剑相向。
楚喻知道他没死。蛊酒转换宿主后,原宿主能有感知。
燕无以为楚喻是来救他的。
楚喻自从身体好了后,本该活气一点儿的,可没想到,比原来更瘦了。
他穿了一袭白衣,发着狂把人杀干净才冷静下来的燕无瞥见那抹身影后,刀落了地。
他仿佛看到糖的孩子,所有受过的苦难都不做数了。
楚喻拍拍怀里的人,残缺的燕无让人心疼。
这人怎么那么笨,说好当自己的将军,说好回去的。
燕无这辈子没哭过,温热泪水打湿楚喻胸口时,他感觉自己麻木的心尖被什么灼烧得滚烫。
“乖,不哭了。”楚喻一时失了理智,亲了燕无好久,才弯着月牙眼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家。”
燕无很用力点着头,忽然瞪大眼睛。
“骨灰很轻的。”楚喻笑着朝一靠,一柄嵌在椅背上的冷刃很准很稳的刺向了他的心脏,血如流水止不住,他却一直在笑,“燕无,我还你自由,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燕无疯了似的去捂伤口,手被割得千疮百孔。
“我不要!小千,停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有你……只要你!”
楚喻抬不动手揉他的脑袋了,“傻子,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啊。”
楚喻掀起眼,看中州和西临几万战事息鼓偃旗,自小累积的恨意又泛滥上来,他垂眼恳求似的看着燕无,“你自由了……就可以替我杀人了。杀好多好多人……替我铺满去地狱的路。”
弦一下断开——
“我教你啊。
教你变成利刃,让你为我杀人。”
楚喻教燕无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我杀、我杀……我把他们都杀光好不好?”燕无哄着楚喻,“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好。”楚喻蹙蹙好看的眉头,“你是傻子吗?我不死你就要死呀。”
“那我死,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活该下地狱的,你不一样,你那么好——”
“嘘——我不好,特别坏。”楚喻食指虚虚抵在唇边,弯了弯眼,向椅背靠了靠,刀刃刺得更深,他“嘶——”一声,却仿佛在享受这种痛感。
燕无疯了似的想去抱他,却被楚喻的话生生刺得僵直住——
“你是这些年,唯一对我好的人。你是一条不错的狗,听话,忠诚,所以只能是我的。”楚喻说得像撒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难过,可一想到你死了,我就觉得孤独得笑不出来了。”
“燕无,我本来想,让你陪我死吧,我们这样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来地狱和我做个伴。”楚喻语气越来越轻,“可我又不想让你死了。死了是解脱。我累了,可你要活着,活着替我报仇。”
“燕无……是我救了你。”楚喻看着燕无痛苦纠结的表情,仿佛欣赏什么,“你要替我好好活着,把世间最刻骨的苦痛都尝个遍……你就知道我有多累了,你就不会怪我了。”
燕无动动唇,想说的话卡在喉间。
楚喻懂他想问什么,最后对他笑了笑,却是他这辈子笑得最真诚的,“我真没喜欢过你……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唯一一句实话。”
楚喻断气后,像枯了的花,血脉瞬间枯竭,像具干尸定在那把镫亮的刀刃上。
他最后,就留给他了一壶酒,和一生走不出的绮梦。
爱让人有生的向往,恨让人把生变成虚妄。
燕无疯了,太息台的诅咒困不住他,他杀光了战场上所有的人。
西临的……中州的……都是伤害小千的。
待沙场血流成河,城楼中从容走出个人——那个太息高台上的疯子。
黑袍笼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偏偏头,好像很满意现状,随后张开手——他在召唤亡灵!
巨大的黑气像风卷携着地上的尸骨,围绕到他身边,一瞬间几乎天地无色。
无数人的哀嚎声充斥在梦境了,一点点用死亡的气息吞噬着天地……
顾浔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人坟!
就在这时,西辞拉住他的手,道,“动手!”
万人坟的危机远比想象中的可怕,粘腻的黑影从地底……墙边……染血的刀剑……任何死过人的地方爬出来。
那些亡魂从不死的燕无身体上踩踏而过,他挣扎着,用永远也熄不掉的最后一口气看着这个世间毁灭。
恶心的魂灵来自地狱,围绕在那黑袍人身边,仿佛听他驱使。
旋风似的黑影卷起狂沙,伴随着震耳的哀嚎尖叫,将整座城池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白昼骤黑,黑影越聚集越多,似有惊雷响起,要将这座坟破开一道天光!
——梦境开始震动,就是现在!
顾浔将西辞挡在身后,祭出万声枯骨铃,白骨碰撞出的清脆声音敲击着这层梦境!
梦境的抖动越发剧烈!
天光在黑色苍穹挣扎,欲裂不裂!
顾浔抵住万声枯骨铃,与那黑衣人召唤出的万人坟对峙着——两方黑气交集与一点,震出的强波打散了周围的一切事物!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忽然微仰起头来,露出一双亮着红色光芒的瞳孔,像顾浔方向看来!
顾浔被那眼神一灼——那人的眼神好像能看到自己,像漩涡一样,勾着自己沉溺在他的世界里……
“来,下地狱吧。”
空灵的声音荡开,仿佛击穿了顾浔的灵魂……他被万人坟的力度一击,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站在顾浔身后的西辞一跃至梦境顶端,化出了寒霜降,朝穹顶一劈!
天光炸裂!
梦境开始迅速崩塌瓦解!现实世界一点点展现开来。
顾浔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方才那人盯着自己时,那句带着笑意仿佛诅咒一样的话,“来,下地狱吧。”
“小浔?”西辞落地后走到还未回神的顾浔面前,寒霜降还未来得及收起,落在了顾浔的视线里。
“!”他像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了——梦境里的人,是不能使用法器的。
除非……艹!真的是西辞!
梦境里顾浔做过的这样那样的画面涌上来,尤其是方才在咬西辞那种活色生香的……
顾浔头疼得比梦境崩塌还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西辞:小狗才咬人!
呼——这个漫长的梦终于做完惹……
谢谢阅读~( ̄▽ ̄~)~
第55章嫁娶
真的是西辞……
梦境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涌出来,他没皮没脸赖着人家乱啃乱咬。
什么你是我的啊,这样亲不对啊……骚话说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真他妈没脸了。
“小浔?”西辞走过的间隙将寒霜降收回袖中。
梦境崩塌后的西临皇城只站着一群不会动的傀儡,死寂笼着这座城,西辞和顾浔成了这座城中唯一的活物,彼此间的一点点动静都能清晰感受到。
顾浔听到脚步声,乱七八糟的思绪在紧张中断线——迟早要面对,他不会现在就把自己就地正法吧?
他想告诉他,他没有杀人,他还能帮他处理燕无,西辞会不会剑下留情?
熟悉的清新气息萦绕过来,顾浔看见,西辞收了他的剑。
“你……”手腕处绣金纹的红色袍子化成了清陵的素色衣衫,他抬眼,刚好能平视西辞,西辞眼里的温和关切未少半分——他装不知道。
顾浔溺在西辞眸子里的平静里,有点做贼心虚,“你……没受伤吧?”
“嗯。”西辞见他面色不好,体贴问他,“不舒服?”
“舒服!”顾浔病急乱答,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头疼。”
顾浔装模作样揉揉太阳穴,余光瞥着西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为什么还是那样?明明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但还是……对自己没什么两样。
梦境崩毁厉害,若顾浔投入了足够多的神志,是会头疼。
西辞抬手,轻轻在他眉心一点——一股清透如泉的灵力便潺潺灌输进去。
“还疼?”
“不疼了……”
玄鹤从梦境里挣脱出来,砸在地下的声音很响。
方才的暧昧气氛被击碎,两人回过了神。
“师尊?”玄鹤头疼得快炸了,他恍惚了片刻才分清眼前不是梦境。
“可有受伤?”西辞侧身看向玄鹤,他眉眼间里戾气太盛,西辞扣住他手腕号了号脉,“内气怎如此紊乱?”
玄鹤没说话,察觉到西辞又打算灌输灵力给他调理,忙抽回手,“是弟子没调理好,有劳师尊了。”
西辞平和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梦里有他……”玄鹤有些烦躁,又有些苦恼,“弟子克制不了。”
“玄鹤。”西辞的声音总平和得让人听不出情绪,说什么都好像温和的劝导,“一百多年了,可想过放下?”
“最后一次。”玄鹤沉默了很久,才挣脱的梦境历历在目,两个人拉锯纠缠的时间长了,开始的爱意开始渐渐被磨平,纠葛到最后,还会剩下什么呢?玄鹤语调里有少有的疲惫,他合目又睁开,长叹一口气,“最后一次,若再不成……我便放弃。”
西辞没说话。
他从来对人宽容。
玄鹤起身时才看到西辞身后站着的顾浔,盯着自己——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一脸想吃人的表情。
他没心情理会这看人手都不顺眼的疯子,转而看向高台上皮囊炸裂成碎片已经昏厥过去的燕无道,“他这是怎么了?”
梦境崩坏,一燕无的修养,最多意识涣散,还不至于垂死。
燕无要是出事了……浮生酒!
玄鹤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匆忙上前,探了探燕无的气息。
万幸,没死。不过……周围的异样气息仿佛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让人无法忽视。
“魔气?炎岭的人来了?!”
燕无脖颈上有一道黑色渗进骨血一样的长痕,玄鹤立马警惕似的看向顾浔,手中化出长弓,正打算搭箭,西辞便轻巧挪了一步挡在顾浔面前,“待醒来,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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