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埃里克森却兴奋地点头,说:对,兹拉坦说得没错,头儿给人的感觉就是,怀疑,怀疑一切
怀疑我们能不能夺冠?罗素皱着鼻子问。到如今,人人都已经接受了升班马创造奇迹的可能性,怎么这个带着他们创造奇迹的人,却带头怀疑起这个可能性了?
要知道,他们在联赛中还有三轮比赛,现在第二名距离他们还有6分,桑德兰只要别在最后三场全部输掉,就有很大希望能夺冠。
不不不,埃里克森摇着手,安东绝对没有那么肤浅,他怀疑的绝对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罗素:所以是我肤浅了?
我去找他谈谈,你们两个也别耽搁,教练组布置下来看录像的任务完成了吗?罗素抛下一句,也不管这俩是不是真按照他说的去做,自己起身去找安东。
安东在餐厅一侧的茶水间里,正如埃里克森所形容的那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上的一杯水。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半杯清水,静置之下,水面平静。
罗素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莫不是被魔怔了?
他双手往桌面上一撑。
安东登时面露讶色,紧紧盯着玻璃杯中的水面。因为刚才罗素将双臂一撑,令桌面震动,玻璃杯中的水面早已起了波澜,正微微震颤。
安东一怔,方才抬起头,看见了罗素,也看见他的一双胳膊正撑在桌面上。
安东登时显得轻松了一点,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点着头向罗素打招呼:怎么,忙完了?
罗素拖了张椅子,也坐在安东身边,盯着那只玻璃杯看了半天,然后说:我听说你在研究高深的哲学问题我也想来听听你的高见。
安东沉默了片刻,平静开口:高见谈不上,但我确实是陷在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之中。我很挣扎。
罗素呆了片刻,心里开始同意埃里克森的看法:安东真的不大对劲。
自他认识安东,就觉得安东与众不同: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世界上没有能难得倒他的事。可谁能想到诸如困惑、挣扎这样的字眼能从安东口中说出。
罗素把椅子拖得进了一点,坐得更靠近安东,也尽量用上最文雅的词句,对安东说:愿闻其详!
安东顿了顿,决定向罗素敞开心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某个主页,打开了一段视频。
罗素见到一片楼板上密密麻麻地放着的全是玻璃杯,玻璃杯里盛着水,所有杯中的水面都在有节奏地震动。
这是罗素觉得这个场面好生熟悉,哪个歌手的MV?
他太太好像特别喜欢这个歌手,有一阵子家里成天都在循环播放这一首,Rollinginthedeep,搞得罗素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太的事似的。
是的,阿黛尔小姐的MV中的一段我只是在想,这些杯子里的水面为什么会震动安东凝神说。
罗素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心想:果然如埃里克森所说,安东研究的东西还真高深啊。
但托他太太的福,罗素居然知道答案:阿黛尔小姐的这个MV里,这些个水杯都在楼上,而楼下有一个鼓手正在打架子鼓大概是鼓手不断地击打,震动才传导到二楼,二楼楼板上放置的所有玻璃杯才会一起随之震动。
安东点点头:对,这是一个答案。可是我在想,如果发现水杯里的水面震动,那么就意味着一定有外力影响到了这杯水的状态,可如果这个外力,不是我们这个空间里的外力会怎么样
罗素半张着嘴,根本就合不上。
这个问题也太高深了吧!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们的所见、所闻,身边发生的一切,感官所感知的一切,都是虚拟而不是真实的
可怜的罗素实在没办法不打断了,他这时可怜兮兮地问安东:你的意思是,我们其实是在做梦?
安东唇边浮出一丝笑容,他斯文地点点头:是,可以这么说,假设我们都在做梦!
在做梦的时候,我们发现水杯里的水面不因任何外力的影响就自己发生了震动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世界的外部另有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所认知里的一切异状,都来自于真实世界的影响?
就拿那个MV来说,如果我们认知的范围仅限于楼上,而楼下那个正在敲打架子鼓的鼓手根本在我们的认知之外呢?
等一等罗素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大家都在做梦,但是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你说的这个问题,却又取决于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还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安东稳稳地答,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在做梦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悲观主义者会认为我们身处梦中,看不清身周的现实;乐观主义者会认为我们很清醒,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解释的那一部分才适用于梦境。
那安东你罗素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他应该不得不缴械投降了。
我是一个客观主义者,安东平静地说,做梦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你周遭的世界是虚假的,这个可能性与你周遭的世界是真实的可能性一样大。①
所以你还是会将这个问题一直考虑下去,直到找出答案为止,是不是?与其说罗素在质问,倒不如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乞求。
是的!安东双眼盯着这个伙伴,眼里却没有罗素,思绪飞回了那天他回到伦敦南肯星顿那栋房子里的时候。
给安东发来消息的人是弗里德里希教授,他接到护士的通知之后,知道安东的比赛即将结束,赶紧给安东发去了短讯,报告这个好消息,随即赶往南肯星顿去看望他那个刚刚苏醒的病人伯纳德。
等到安东赶到伦敦的时候,弗里德里希教授已经完成了对伯纳德的所有身体检查,正式宣布伯纳德的身体完全健康,一切安好。
因此等到安东推开门,见到让他牵挂许久的伯纳德时,伯纳德正穿着病号服,坐在病榻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苹果。
安东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兄弟两个视线相遇,安东感觉心底像是被一枚大锤打了一记,不知道是喜是愁。
这么些年了,头一次见到伯纳德这么活生生地坐起来,在自己的面前,安东却突然觉得有些亲近不起来。
伯纳德抬眼望着他的眼神太锐利,锐利到令人觉得十分陌生。
可是再一想,他又觉得很寻常:他们兄弟至少三年多没有见面了,这三年里,伯纳德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其实一直在那里。
三年,人在现实中也是会改变的,现在他见到伯纳德,自然也不应该还拿他是记忆中的伯纳德看待。
所以这久别重逢就像是初次见面,安东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鲜活的,坐起来啃着苹果的伯纳德,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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